第二集
一
风和日丽,洪泽湖,涟漪水面,一望无际。
岸边,芦苇茫茫。一叶独木舟漂浮在芦苇稀疏处,二个年轻人划拨船浆,同心协力,舟行速度不慢。
“小王爷——。”
“又忘了!狗蛋。”
“奴才不敢。”
“是不敢听我的话,还是不敢同我说真心话?”
“嘿嘿。”
“狗蛋喊我。”
“小——肉——娃!”
“嘿,这才是我的好朋友狗蛋。”
“好你个肉娃,后天都大婚喜庆啦,还偷跑出来玩。”
“谁说我是偷跑!我跟青哥、雁飞姐说过,我得去看看婆婆,我已经好几年没去,他们都同意我去,说是应该的。”
“你不是籍口去看草草吧?”
“草草!”生得方正威武的肉娃,眼睛射出一缕光彩,但收敛得特快,国字脸一片平和。
狗蛋,身材比肉娃高,脸面略扁,心里止不住的乐,露形于色,他说:“小王——又忘了,我掌嘴。对不起,肉娃,不是你快要大婚,我可真的不敢跟你说,我喜欢草草,一直偷偷地把爱放在肚子里。我知道,草草一向来听你的,你肯帮帮我吗?”
“帮你?”
“是呀,谁叫我们是好朋友……。”
二
暖风轻轻彿过五月的苏北田野。
河水、树木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闪烁。
小草娉婷,野花鲜妍。
扬树放芽的绿,给人以柔嫩喜悦。
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荷莲。
原野中有数块水田,男男女女在插秧。
……
傍晚,霞红西天。
小溪水哗啦啦,三个十六、七岁的少女在浅水边洗脚。
污泥随流水逝去,洁白、圆润的小腿肚一直干净到脚背、脚趾。
十六岁的草草,长着高挑个儿,她微笑的粉红的樱桃小嘴,显示出少女的丰华,在回眸中那双水漓漓的眼睛,脉脉含情。
“草草,明天来帮你家的田插秧。”远处有人喊声。
“知——道——了。”草草扬起头大声回答,声音清脆悦耳。
……
草草和胖乎乎的茶花一同回家。
路过土墩坟地,一碑书“婆婆莫宫女之墓”,旁边还有一碑书“黄皇之墓”。
草草在碑前痴呆。
“草草,你又在想肉娃啦。”
草草无语。
茶花继续说:“肉娃也正是的,听说是王爷的崽。那年王爷打败,匆匆忙忙回来安葬婆婆和黄皇就逃往南边,好几年啦,没个音信。”
草草无语。
茶花自自自语:“狗蛋也是跟肉娃走的,也不悄个信,我爹妈老是念叨在嘴上。”
三
洪泽湖南岸。
小徐王城。
气势虽然不是那么磅礴,但也是整齐有序,士农工商流连忘返,窄小的街面贸易兴旺。
徐王躺在卧室床上,二个宫女分别在槌臂膀槌腿脚,巫爷理当伏在案几上写字。
一阵咳嗽,徐王挥手让宫女歇手:“二弟,传位偃王的吉日就合在大婚之日同喜吧!”
“王兄,”巫爷说:“大婚选在丁亥日,那是准备得差不多的了,这传位是不是太匆促,王兄你得三思,偃王才十七岁,你就把重担压给他挑,是不是过早了一点!”
“早是早了一点,早一点有早一点的好处,早一点磨砺,趁我们都还活着。”
“传位和大婚一起操办?”王后姜氏端上一陶碗药汁进门来问。
“你看呢?”
“二叔说得对,是太匆促。”王后回答,她把药一口一口地喂食王爷,问:“偃王是谁?”
“刚才,巫爷给肉娃取了个大名,叫徐诞,我给出他一个封号‘偃王’,王后,你看如何?”
王后瞟了巫爷一眼,漫不经心地说:“你兄弟俩倒是一条心呀!偃王?什么意思!”
“偃、英通借,英明伟大。”巫爷回答。
“英明伟大!你是很用心呐,不知那狗背的肉娃能不能领你的情。”
“传小王爷。”徐王吩咐。
“传小王爷!”门卫一道一道传音出去。
麦青走进徐王卧室,下跪拜倒。
“小王爷为何不来见我!”
“小王爷——”
“他要抗婚不成。”
“小王爷不敢,只是说还年小,婚事早了一点。”
“我说嘛,你们就爱瞎操心。”王后冷嘲热讽地说。
“麦青,小王爷他不懂事,连你这个官为极品的史爷也糊涂了吗!近十年来,我们年年向西周进贡,西周胃口越来越大,连周边的齐、鲁等也欺负我们,我们势单力薄呀,吴国答应这门亲事,是给我们极大面子,小王爷讨老婆早迟事小,两国联姻是大事呀。”王爷一口气说了,说完连连咳嗽,王后扶着王爷,边拍背边说:“你急什么哪,你看看,这药又白吃啦。”
“麦青,你速叫小王爷过来。”
“王爷,小王爷昨天回双沟,祭祀婆婆莫宫人。”
“自作为大,眼中还有我们父母吗!”王后大为不满。
“啊!史爷为何不早来告诉?”
“小王爷说悄悄地走一趟,只带一个近卫,我已经吩咐雁飞雁御领带轻骑数十随后,在暗中保护。”
“传子璋。”
“传子璋!”王爷的命令迅速传出。
一身戎装的宫中总管子璋拜见王爷。
“子璋,你速去双沟立马带小王爷回宫,不得有误。”
“是!”
四
土墩坟地。
偃王(肉娃)跪在婆婆莫宫女墓前,泣不成声。
狗蛋折了根细树枝,再折成三,插在墓碑之前,跟着跪拜,嘴上念念有词。
好一会儿,狗蛋扶住偃王,劝说:“肉娃,你听我说,我们回家吧。婆婆天上有知,你的心,她明白。”
“你先回去看看,你爹娘前代我问个安。我要多坐会儿,当初,婆婆、黄皇和我是经常坐待到天亮。狗蛋,你先走吧!”
“我怎能走,你是小王爷,我是跟你的奴才。”
“我知道,你有好多话要跟家里人说。你放心!我们是好朋友,我从来没把你当奴才。”
五
雁飞带的数十轻骑,布岗分开,远远地守护在土墩周围。
雁飞和二女兵走近偃王。
“小王爷节哀!我们回去吧,时间太久,王爷要生气的。”
“雁飞姐姐,再等到一会,你把刀给我。”
“干啥?”
“修修墓地上的荒草。”
“这事那用小王爷动手,来人!”
“是!”二个女兵过来动手。
偃王喝令:“慢!你们都给出我看着,我自己动手。”
二个女兵尴尬地看雁飞的脸。
“也好,小王爷自己尽尽心,不过,千万别累着啦。婆婆,莫宫女,我雁飞也曾服侍过你,让我也尽尽心,你不反对吧!”
偃王无语,动手整理坟地。
……
子璋快马加鞭,道路上扬起尘埃。
……
田头,农夫收工,三五成群回家。
卫兵拦住路口,农夫只得绕道。
……
草草和伙伴们又笑又闹地回家
卫兵喊:“喂!走那边,此路封道。”
“我们向来在这条路上走,这路是——”茶花话没说完,就给卫兵推在旁边:“你要找事,是不是!好,我跟你玩玩。”
几个卫兵跟着起哄闹腾。
草草拉过茶花,说:“我们走那边!别逞凶,天有眼。”
六
子璋急急赶到坟地,传王爷口喻:“小王爷,王爷命你立即回去,大事相商。”
偃王闻听,焦急地向村子内张望。
“小王爷,你走吧,我慢一步,去把狗蛋找来。”雁飞说。
“雁飞姐姐,你找着狗蛋,叫他不用来啦,就说我的意思,让他在家里好好种田地。”
一卫兵牵来白马,伏地,请偃王上马。
偃王拉起地上卫兵,轻轻一纵,在马背上坐稳,留恋地凝视一下村落,咬咬牙唇,挥鞭纵马,扬长而去。
雁飞对子璋交待几句,子璋带卫兵纷纷跟上前去。
七
狗蛋的家。
人满为患,茶花领草草分开众乡邻,挤进堂屋。
“哥!”
和妈在说话的狗蛋,一眼看见草草,立即迎上,十分的亲热:“草草,我正要找你。”
“狗蛋,是你一个人回来的吗?”草草左顾右盼,心不在焉地问。
“小王爷肉娃也来啦。”
“在哪?”
“在婆婆坟地里。”
草草急忙往外走。
“草草,你等我,一起去。”
八
村口。
雁飞带二女兵骑马进村,迎着一大群人出村。
草草、狗蛋、茶花走在前面。
“雁御领,你也来啦,小王爷在坟地哪。”狗蛋喊。
“小王爷传话,狗蛋,你在家吧,好好种田地。唔,这大闺女不是当年的小丫头草草吗!”
“雁飞姐姐,你还记得我。”草草嘴上回答,眼睛往坟地方向望。
“草草,你在找肉娃吧,肉娃走啦!”
“他,他没给我留一句话。”草草顿顿脚,心急,眼框里晃荡着泪花。
雁飞下马,拉起草草的手,说:“我一直在肉娃小王爷的身边,常听他说你。不过,后天是小王爷大婚的日子,王爷急着找他回去。天晚啦,我也得赶回去。
雁飞蹬鞍上马,走了几步又掉转马头,对草草说:“我们就在湖的南岸,走路也只是二天多点路程。”
九
清晨,鸡鸣鸟叫,吵醒了乡村的宁静。
土墩坟地,静立着一个苗条的身影。
东方的天空渐渐显示出了鱼肚白,不久,那天边的云彩由白变粉,由粉转红,一条条的射线将薄薄的云儿割开了一丝一缕。
碑前伫立已久的身影如同雕像,一动不动。
“草——草!”传来茶花在远处的喊声。
“狗蛋,快来,我说嘛,草草督定在婆婆坟地里,你看看,哪不是吗。”
随声音临近,茶花和狗蛋出现在草草的身边。
“草草,你怎么一大清早就跑到这里来啦?”狗蛋十分真情地说。
“草草,我哥真的关心你。”茶花推推痴迷的女伴。茶花看草草失魂落魄的样子,点破:“草草,小王爷不同于当年的肉娃,他肩上担的是军国大事,不可能容忍儿女私情。”
“草草,雁御领不是亲口对你说,后天是小王爷大婚之日,他娶的是吴国公主。——”
草草猛的一下拉着狗蛋的手,吓了狗蛋一跳。草草问:“肉娃带了许多人来祭祀婆婆,为何匆匆忙忙就走?”
“哎哟!草草别太用劲,我的手给你勒痛了。”狗蛋收回草草松开的手,挥动一下,减轻酥麻。草草在等着狗蛋的回话。狗蛋解释:“起先是小王爷找我悄悄地来,雁御领带人马是后来的,小王爷为何匆匆离开,我也弄不明白。”
“他跟你说过什么?或者,你跟他说了什么。”
“说什么啦,小王爷跟我说什么——”狗蛋摸不着头脑,不知如何说好。
草草在坟后、碑前寻找,
茶花:“草草,你在找什么?”
在肉娃长跪的地方,草草终于发现了痕迹,一块比巴掌还小的地面,拔净了草,用小石子布排了一个“草”字。
“找到啦,找到啦,他的心中有我,……”草草双手捧着一粒石子按在胸口,忘乎所以地自言自语不止。
狗蛋看地上那字,摇摇头,擦拭眼睛,再看,说:“不可能,不可能。”
茶花:“草草,我跟你说句心里话,就说肉娃心里有你,你爱肉娃,但事实上你俩是不可能的事了,肉娃是小王爷,肉娃的大婚就在眼前。再说,你真的非肉娃不嫁,眼前这坟墓里的莫宫女就是你样子,痛苦一生。肉娃生身的娘,齐宫女,年轻夭折,死于非命,不值得呀!”
狗蛋:“草草,我想起来了,来的路上,我对小王爷说了心里话,小王爷既然就要大婚,我把藏在心底里爱你的秘密,也告诉了他。小王爷是支持我们的,小王爷特意叫雁御领传话,叫我不用去侍候他了,在家里好好种田,也就是好好的侍候你呀。”
草草:“狗蛋哥哥,你是我的好哥哥,我跟哥不说假话,自从我脑子里有个他,心里就永远放不下。”
狗蛋:“他大婚,你空守着他?”
草草:“我要去找他!”
“你去会给小王爷添麻烦!”
“不!我是去帮他。”
十
小徐王城披红载绿,挂灯结彩。
王宫里更是喜气洋洋,人来人往,摩肩接踵。
西周大臣伯雍父正中一席,徐王绥和吴王寿梦坐在两旁各一席,陪宴,各人面前的案几上摆满酒和肉,卫士远站在宫门口,侍奉的宫女经常被这个侯爷肆无忌惮地抱在怀里。
胡子、胖子和另一个伙夫各端一陶罐鲜肉进来,跪献主客,安放在案几上,垂手退出。
“伯雍父侯爷,亲家公!这是麋鹿肉,强健身子,多吃点。”徐王绥说。
“来!干一盅!”吴王寿梦举起青铜铸成的龙虎尊。
“来!干!”伯雍父把酒灌在宫女嘴里,发出一阵狂笑。
吴王寿梦,四十多岁,正当壮年,他看到那被灌的宫女十分狼狈,有意转过话头:“侯爷,昭王亲自征伐荆楚,为他旗开得胜干一杯!”
伯雍父推开宫女,说:“看你先祖泰伯、仲雍本是姬姓本支,昭王伐楚是压压楚子的威风。”
“谢昭王,侯爷回东都见昭王多给寿梦美言几句。”
“不用我多说,昨天那新娘子美若天仙,吴地真的是出美女哇,多带几个回去就是了。”
“是,是。”吴王寿梦尴尬地应酬。
“徐绥,你们都偷着称‘王‘、称‘爷‘,我也不管,昨天行大礼敲击的那套钟磬我得带回去给昭王听听。”
“应该,应该。”徐王唯唯诺诺。
十一
双沟村口。众乡亲送狗蛋,有狗蛋的父母,有草草的父母等等。
草草的父亲拉着狗蛋臂膊,叮嘱:“草草任性,你到王城多多照管她。”
“伯父、伯母你俩放心,只要草草真的到王城找小王爷,小王爷不是绝情的人,你们放一百个心。”
“狗蛋,等等我。”茶花背着小包袱急急忙忙追来。
“你也去?”
“我不能去!”
“一个草草已经够呛,你,你爱凑热闹。”
“哥你欺人,我们女人只会给你们这些男人增添麻烦吗!好!我自己走。”
“妹妹,天下倒处是欺负女人的男人,你没出门过,不知道天下行路有多难——。”
“别说啦,哥,我俩扳扳手。”
狗蛋笑,说:“扳不过你,你哥喊你姐。”
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。
兄妹扳手,茶花小手压上,狗蛋全力扳手翻不过来,紫红了脸。
狗蛋父亲劝解:“狗蛋,我还没跟你说,妹妹和草草都拜徐里山七十多岁的‘奇人佬’为师,练功练身体,技艺比你高超。”
茶花见狗蛋还半信半疑,放下包袱,三下二下爬上村口那颗大树:“狗蛋,上来呀,比比看吧!看谁能!”
狗蛋是真的蒙啦,摸了半天后脑壳,问:“你是说草草也有武功?”
“草草是我的师姐。”
十二
徐王宫内,太王、太后居住的慈宁殿。
管事婆玳奶奶在殿外高声喊:“王后向太王、太后请安来啦!”
新娘娟子在众多宫女拥戴下走进慈宁殿,向太王、太后请安。
太王问:“娟子,偃王呢?”
“回太王话,偃王和大臣在勤政殿议事。”
“新婚大喜,不是说好让巫爷、史爷代为操办国事。”
“是偃王自己要去的,他呀,倒是问过我,去办理国事行不行,我好意思把他留在身边。”
“娟子,来!”太后姜氏离坐拉着新娘走进卧室,亲热地说:“这二天忙得昏头昏脑,今天有空,我娘儿俩说说悄悄话。”
“娟子年幼,太后教我。”
“不用客气,虽然皇帝是他们男人做,我们女人还得管紧点……。”
十三
小徐王城的城门,进进出出的百姓。
有一堆人聚首在城墙前看告示,有人在念:“……第一条禁止人凳,一应皇亲国戚不得再以人为凳;第二条禁止殉葬,所有国人墓葬、祭祀不得以活人陪葬……。”
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。
用巾蒙脸的草草,悄悄地听众人议论,悄悄地走开。
十四
狗蛋带茶花进王城。
“想不到在家里只住了几天,小王爷当国王啦。”狗蛋高兴地对妹妹说。
“难怪草草着迷,你听,城门进出的人都称赞新王的十大禁令,肉娃做人是不错。”茶花也很开心。
“茶花,肉娃二个字喊到今天为止,这是王城,小王爷答应,那些大臣、兵丁都不会答应,而且会打你的屁股,砍你的头。”
茶花舌头一伸,故意说:“那还是家里好,我爱喊就喊,爱唱就唱,哥,我回去啦!”
兄妹俩正在交谈,忽而,身后有人插上话语:“王城里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的吗!”
狗蛋回头一看,喜出望外:“雁御领,是你。”
“雁飞姐姐,我跟草草一样喊你雁飞姐姐,草草在那里?”
来人正是王宫御领雁飞,手里捏着一根马鞭,一女兵牵着二匹马跟着。
“草草来王城啦?”雁飞吃惊。
狗蛋急说:“她是早三天来的,雁御领还没见着?”
雁飞摇摇头。
茶花急:“狗蛋,快!去找肉——不!找小——不!找王上。”
“且慢,”雁飞想了想,说:“王上日理万机,你们不是想见就见得到的。再说草草的事不能声张,你俩先跟着我,听我的安排。”
狗蛋看看妹妹,茶花看看哥哥,二人不约而同点点头。
十五
小徐王城西南隅,一大户人家传出哀乐。
白幔白帐的灵堂,正中挂有画师精心描图的老将军遗像。
白烛晃荡着亮光,清香烟雾弥漫。
将军府总管在堂外高喊:“王爷王后亲临祭奠老将军。”
坐在草蒲团上的哀者纷纷端正跪相,将头额贴在地面。
卫队布列在堂外,几个棒香烛纸钱的内侍引白衣白帽的偃王和王后娟子进入灵堂,行祭奠逝者的大礼。
将军府总管高喊:“徐王赏赐陪葬礼品吉金钟一对、吉金尊一对、吉金簋一对,赏赐老夫人帛十匹、绢十匹,赏赐尤小将军良马十匹,其小将军龙刀虎枪……。”
老夫人率领众儿孙瞌头三响,高呼:“龙恩浩荡,肝胆涂地。”
“尤小将军!”偃王喊。
“臣在。”
“随本王到东海殿议事。”
“遵命。”
十六
灵堂外院子。
将军府总管拉住一位小厮模样的人,盘问:“你是谁?我怎的没见过你!”
那小厮随手反扭总管胳臂反制,动作迅速麻利,另一手亮出闪发青光的小刀,指着总管喉头,声音轻而严厉:“要喊还是要命!”
“……”总管吓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井水河水两不相犯,你不必害怕,我也无有害人之意,不过随便走走,进了将军府,我去了。”那装扮的小厮声音响在耳边,人影已经飘出丈二高的墙围。
将军府总管动动臂膊,拭拭眼,依稀有个影子:那小厮模样的人、体态婀娜,究竟是何等样的人,心里如做了一场梦一般。
十七
王宫内东海殿,徐偃王的书屋。
一只案几上堆放竹简、木简,一只案几上是墨汁,刻刀,竹片,木板。
屋子里只留下偃王和尤小将军二人;
“尤准,你知本王召你何事?”
“小的不知,王爷明示。”
“半月之前,本王颁布十禁令,可记得?”
“小的记在心中。”
“那末,老将军丧葬之事——”
“我父亲丧葬大事一应由母亲作主。王爷我实在是——”
“你跟母亲说过十禁令吗?”
“说过,我母亲——”
“你说是王上的禁令!”
“是!王上的禁令。”
“你回去吧,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尤小将军走出东海殿,殿外阶前,卫士肃立。
殿堂屋顶,那小厮模样的人,贴在灰瓦片上,丝毫不动。
十八
尤准回灵堂,照旧跪在老夫人身旁。
“王上有何吩咐?”老夫人问。
“王上重提十大禁令,”尤大十分小心地看看母亲的脸色,低声说:“娘,看来——”
“这是家事,我自有主张。”老夫人轻蔑的口气说。
门外,总管高喊:“太王、太后亲临祭奠老将军。”
孝妇、孝男规规矩矩跪好,俯首帖耳。
太王、太后行礼完毕,太后扶起老夫人,慰问:“老夫人节哀。”
“太后,苦命人有事禀报?”
太后瞧瞧太王,太王点头。
老夫人都看在眼里,说“尤准陪太王客厅用茶,太后请移步。”
内堂,老夫人跪在太后面前禀报。
太后回答:“老夫人请起,王爷年轻任性由不得他。你的话说得,祖宗礼仪不可废!老夫人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。”
“太后尽管吩咐。”
“我看你的小儿子其许,聪明才智,我想收他做干儿,你意下如何?”
“那是其许的天大造化,我是求之不得。”
“那我俩先定啦,等我回去找个机会跟太王说了,就让其许住进王宫里来。”
十九
将军府内堂,尤准、总管和几个扎事商议;
尤准:“太后懿旨:祖宗礼仪不可废。不过,我想新王新令不能冲犯,陪葬一事悄悄的办,兰扎事,你带三个人手,到吴地买几个奴隶回来,一手办理,除总管和你四人,不得让外人知道一点风声。”
“是!主人放心。”
总管走出殿堂,眼前依稀一晃,又见那小厮模样的人、体态婀娜,夹在家奴群中走向伙房。
总管急忙随后跟踪,在伙房里找个遍,不见其形。
二十
王宫内花园,湖畔垂柳,水湄邊亭台樓閣,可以眺望那疑幻疑真湖心小島,及对面蜿蜒岸邊的堤上拱橋。
太王和偃王站在亭中聊天;
太王说:“假作真来真作假。偃王,为君之道宽严紧松,掌握分寸异常重要。”
“是,太王。”
“近日来,贵族和大臣有一种有话不敢说,有话说不出来的味道,有几个老臣来找我唠叨,太后都听在耳里。今日早朝,太后发的一套议论,其实并不代表我的意思。”
“儿臣这几天沉闷得很。今天太后在朝会殿上丢下一句话:祖宗礼仪不可废。贵族和大臣如烧开的水,情绪沸沸扬扬。巫爷理当叔王也说,人凳可免,殉葬不能禁,该死还是当死,杀头和活埋是一样的。巫爷还说,‘商议新法制我在场,这事我也欠考虑,告示出来啦影响怎么大,我想不到。不过说说而已,让大家明白新王的一片好心,至于如何实现,还是要考虑具体实际情况。咳!咳!’巫爷装老糊涂不奇怪,奇怪的是麦青哥哥,我升迁他为宫卿,宫卿是我朝主政之一,他在场,不发一言。”
“麦青父母是几十年的王宫家奴,我看麦青从小聪颖,忠实能干,给他一个出身,跟着你也有十来年啦,十禁令是他倡议,他是决不会缩手退后的。”
“我也是这样问过他,他说王上主意拿定了没有,我说不拿定还会颁布十禁令,他说,那就让他们发泄一下。问题在太后,太后的事他不便多说,要我自己看着办。”
“太后,她一向对你有偏见,其实是对我有存见。她出身姬姓大族,从小有教养,人也不坏,只不过有些小心眼,爱逞能而已。仔细理论起来,还是我的错多,有了如此姿色、才学齐全的王后,还热衷宫女、贵妃,这人欲和道理很难放在一起说。有的时候我清醒为君之道,有的时候我想,天赐予我享受,我为啥不极乐。你生母齐宫女因此而丧生。这人欲、王权那里说得明白。人哪,只有老啦,无能无力了,才会去思索过去,思索人欲过份发泄的后果,才会明白一些是非事理。这种话语在我年轻时,也听你爷爷说过,年轻人十个九不中,听不进去,尤其是有权有势时节,目空一切,欲所欲为。偃王,你也许是九不中的遗漏的一个。”
二十一
紧靠王宫高墙外一条巷子,一幢数间木棚瓦房。
麦青跨进大门,在院子听见屋里叽叽喳喳的声音。
“雁飞姐姐,你是说姐夫当上宫卿啦!宫卿,多大的官?”女声。
“比巫爷、史爷小一点点,管着其他所有的官。”雁飞解释。
“姐夫当大官,雁飞姐的御领有多大?”男音。
“我带一队女兵,负责宫中内眷的安全。”
“雁飞,谁来啦?”麦青在房外大声问,说着进了屋子。
“姐夫!”
“唔,是狗蛋,偃王不是让你在家种田地吗!”麦青又细细打量着茶花,露出疑问的眼光。
“你不用这样看我,我是狗蛋的亲妹茶花,你在双沟住的时候,我还在娘手里抱。哎!你俩个也老大不少啦,你们的孩子呢?”
麦青笑啦,说:“我的孩子比你大,比狗蛋大,在辛庄带兵。”
“狗蛋,你还没回答我的话。”麦青又说:“偃王曾跟我说,狗蛋这家伙眼光倒是高,看中草草。我让他在家陪着她。”
“草草看不中我,来找王上。”
“哦!不会吧,偃王什么事都不瞒我,我一点都不知草草来找他呀。”
雁飞插话:“草草从小就是个有能纳的人,听说拜奇人佬为师,奇人佬是我徐国出名的异人,年轻时追随驹王西讨于河,身经百战,后来隐居乡间,太王在位时多次邀请,他推说年老,不愿意出来为官。草草单身进城,自有她的一番打算,等着吧,该出现的时候,她自会跳出来的。”
二十二
雁御领率女兵巡察王宫,女兵中有茶花。
麦青带狗蛋见偃王。狗蛋偃王二人相抱又搥又打。
偃王:“狗蛋,命你半月之内,带草草来见我。”
狗蛋:“王上,她是来找你的,我又怎么找得着她。”
偃王:“找不着她,你也滚吧!”
麦青将要离开,又被偃王喊住,偃王说;“既然太后出面为老将军丧葬作主,这殉葬一事定不会罢休,我王令既定,也不能不了了之,宫卿你看如何对待?”
麦青回答:“王爷,贴出告示,我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,他公然对抗,自有国法制裁。问题是太后出面嚷嚷,连巫爷也敲边鼓,我正在思索说服他们的理由。”
“想好了没有?”
“只想到一个头,王爷,太后说‘祖宗礼法不能丢’,很有影响力,不能就这话去批这话,得夺过此话的话柄去批她们的要害。”
“宫卿,你说的有理,现在时间紧迫,要防止他们阳奉阴违既成事实,这对我新王新令和今后作为,至关重要。”
“是!马上下令加强巡防,尤其是老将军墓园附近,他敢明知故犯,我敢军法从事。”
“尤准小将军有兵。”
“尤准本人是讲理讲法的,不讲理的是他母亲,王爷给她这么大的面子,加倍给他们抚恤,她还是不听劝阻,找太后做靠山,吵吵闹闹。”
“尤准奔丧回城有半个多月,你马上传令,让他命令带回的几百人马先回防地驻守。”
“遵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