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集
一
离小徐王城10多里,高低起伏丘陵中,一座新土堆起的小山丘。
有几百奴隶在筑路、筑墙,管事家丁手捏藤条来回巡游。
正东一座墓碑,形同牌楼,上刻鸟篆书大字:“徐震东老将军之墓园”。牌楼引伸围墙,把小山丘似的墓葬围在正中。
十多个戎兵护着老夫人和一群女眷的轿车,缓缓行进,骑在马上的尤准、其许二个小将军跟在后边。临近墓园,二位小将军纵马荒原,绕道窜前。
牌楼下,总管已经带着十来个扎事等候接待。
总管头前走,老夫人一行排队步行跟在后,在祭堂右侧进入主墓甬道,甬道墙体用几百里外运来的块石垒叠,上架一人抱的巨木成盖,盖上面是选定的黄膏泥捣筑夯实,再堆放浮土,种草植树。
甬道过了一段,分三条墓道,第一墓道通往车马坑,这里安置的是老将军生前用过的车、骑过的马;第二条墓道通空往人殉堂,那里有用空心砖、条砖和板瓦建造的小屋,备有相当数量的食品,意思是供殉葬人维持几天生命,其实难副;第三条墓道通往主墓室,主墓室分里外二处,里间安放老将军尸体和生前最喜爱的物件,陪葬的青铜器、玉器、陶器、石器,琳琅满目,数不胜数。
总管带着亲属细细看遍,烧化纸钱、纸马、纸人后,垂泪退出。
四扎事带奴隶十数人抬巨石封闭第三条墓道。
老夫人留心察看第二条墓道,低声问身边的总管:“准备好了吗?”
“一共五个,三男二女。”
“不能露出马脚,叫人抓着把柄。”
“老夫人放心,后半夜夜深人静,给出他们蒙上眼,装在袋子里,神不知鬼不觉,一一送进人殉堂。”
“这两天巡防特紧,麦青宫卿尤其精明,你们要特别注意,小心行事。你亲自出马,除四个扎事外,不必惊动二位少爷,尤其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,人多嘴杂。明早,自有安排,封死甬道,大事完毕。事后,你们几个重重有赏,”
“是!”
二
远离墓园的松林,搭起简陋的茅屋。
将军府兰扎事和一个伙伴蹲在屋外,十分无聊,嘴上嚼着草根。
屋里横三竖四躺倒男男女女共5人。蒙面,口里塞布帛,全身捆绑缚牢。
林间杂草丛生,无有道路。
换班的另外二个扎事边辨认路迹边踩柴草,走近茅屋。尾后,悄然无声地跟踪着那小厮模样的人、体态婀娜,不是草草是谁!
草草看见茅屋,避开在一棵大树背后。看着守卫的扎事换班,走了二个,留下新来的二个。
草草也悄无声息退隐。
三
王城大街小巷。
狗蛋无精打采,不像是购物,也不像是游玩,无聊至极,一粒小石子击中后脑袋。
“哎唷!”狗蛋用手护着痛处,转头寻找伤他之人。
街上行走之人不少,都匆匆忙忙,既不相识,各不相干,没有生事的理由。
自认晦气,狗蛋莫可奈何移步向前。
没几步,又一粒石子飞来,这次狗蛋心有防备,虽然还是被击中,但已经感觉到飞过来的方向,集中注意力,看到一个体态婀娜的身形转入小巷子。
恨从心生,狗蛋急起直追。
那人慢条斯理,不惊不恐,也不回头。
待狗蛋追到她的身后,伸出粗手,一把抓向她的肩膀,她人一矮、一滑,一闪,已经在狗蛋的身后。
耳边响起一阵银玲般的笑声,声音是十分的熟悉,狗蛋定神一看,她的头巾已经取落在她自己手里,不是她,还是谁!几天来寻找个遍也不见形影的草草,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。
四
“草草,这几天你躲藏在那里呀!王上叫我来找你,鞋子跑破了两双。”
“你和茶花到王城,我知道。你速去告诉宫卿大人,带五六个兵士悄悄地去老将军墓园的东北松林坡土地庙,我在那里等你们。”
“现在?天都快黑了!”
“所以说,要快!不见不散。我得回去盯住,别让他们转移,如若有变,顺树根找我刻的路标。”草草边说边蒙上头巾,只露出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。
“你说的,我不明白。”
“你去跟宫卿大人说就是了。不要忘了悄悄地来。”
“草草——”狗蛋还想说话,草草已经行走如飞,迅速失去其影。
五
偃王出现在巫爷府第中堂。
巫山府管事山古跪禀:“不知王上驾临,万罪,巫爷身子不适,还躺在床上,我去通告。”
“不必了,我自进去问候。”说罢带着侍卫入内而去。
山古岂敢硬拦,急忙高喊:“王上亲临,看望巫爷!”
后堂家人传音:“王上亲临,看望巫爷。”音传比步行快,偃王尚未走进巫爷卧室,声音已经响动在巫爷耳边。
巫爷正骑在一使女背上,使女在地上爬行,另几个少女在旁边起哄,老少作乐。
闻声,急忙下来整齐衣衫,偃王一脚踏进,见状回缩又觉不行,耷拉着脑袋搭讪:“叔王身体不适,偃王特来问候。”
巫爷虽然尴尬,老面皮厚,虚情假意跪下说:“王上日理万机还登门看望,臣虽为叔叔,心实诚恐诚惶。”
偃王直截了当,说:“叔王既然能同家人戏耍,偃王有几句话跟你说说。”
巫爷急忙喝退使女,请偃王在小客厅主位跪坐,自己跪坐在旁,山古献上香茶。
“巫爷是徐国重臣,是偃王我的叔王,家国一体。”
“是,……是!”
“偃王不才,一心思想徐国强大起来。叔王一向支持我制度新法,我不是不要祖宗礼仪,祖宗礼仪如尊老爱幼,和睦相处等等,要永远继承,发扬光大。不过,殉葬一事,现在做法是超越愿意,做过份啦。叔王应该知道,当初殉葬是亡故者的至亲,如妻妾子女,情真意切,悲痛欲绝,产生一种决意陪伴逝者同去的决心,是一种自愿基础上的过激行为,其情为可谅,其行不为可取。后来殉葬变为陪葬,陪葬演变为必须和勉强,甚至强迫成为制度,虽说陪葬的是奴隶,但奴隶也是人哪。”
“偃王教训极是,为臣明白啦。”
“巫爷叔王,真的明白!”
“真的明白。”
“敢对太后禀报?”
“这个——,我去,我去。”
六
月色蒙笼,夜色灰暗,人影依稀可辨。
蹲伏在荒坡破旧的土地庙墙脚边的草草,几次起立遥望。
远处出现人影,草草伏身观察。
狗蛋和麦青持刀悄然无声领头行进,胡子、胖子等六个近卫一手操刀,一手持火把跟进,火把未点燃,行进悄无声息。
草草看清狗蛋身影,轻轻拍掌,狗蛋一行向声响之处靠近。
草草手指前方,带众人摸索穿越松树林。
七
临近茅屋,可见里面透出灯光。
麦青率先破门而入,只见五人围坐一圆,在撕肉饮酒。旁边五只圆鼓鼓的的麻袋,时有孺动。
将军府总管、兰扎事等到五人大吃大喝,全无戒备,猛的一下进来许多刀兵,吓得手忙脚乱,是站立还是躺倒举棋不定。为首的将军府总管见宫卿大人亲临,心知大事不好,混身悚悚发抖,兰扎事蠢蠢欲动,胡子的钢刀已经架在他的肩上,其余几人见势不妙,跪在地上连连瞌头,说“宫卿大人绕命,宫卿大人绕命,”
“不要动,一个一个照旧坐好。”麦青命令。
棚子内挂着油灯,灯光下总管终于看清草草的身影,忍不住喊:“又是你——。”
“老朋友了,是不是!”草草手掩着小嘴,禁不住乐地笑:“跟宫卿大人说说,你们一伙人在干什么!”
“大人绕恕我们,是主子差遣,奴才不敢违抗。”
“好说,你们只要听从我的话,没有你们的事。你怎么样?要不要试试你的本领!”麦青针对兰扎事说。
“不敢,宫卿大人,仁慈。”
“那好,照我说的做,第一,把麻袋解开,把人放了。”
总管和扎事你看我,我看你,狗蛋扬扬手中的刀,总管连声:是是。
麻袋里的人松了绑,跪在地上哇哇地叫,泪涕迸出。
草草做着手势,让他们坐在旁边。
“第二,到外面捡石头,无论大小装进麻袋,到时候背进墓室,……”
八
阳光明媚。
宫卿麦青带狗蛋、胡子等人回王宫,人群有五个死里逃生的奴隶。
十字街口,一群齐方兵马拥戴着齐世子和随从几个官员的车队过来,骑马的来得仓促,宫卿带的队伍被冲乱拆散。
草草避兵马,身子不由自主靠近一辆车边,车里坐着齐世子癸。
齐世子癸一见草草,眼睛为之一亮,随口喝令:“停!”座车突然停下,后面的一阵混乱。
草草发现车内年轻人目光如炬盯着自己,脸上顿时飞起红霞,垂首退后二步。
“草草!”后面一辆车内传来呼唤声。
草草闻声寻觅,后面那辆车的车帘拉开,原来坐着的是师父奇人佬。
“草草,我是来找你的,上车来说话。”
奇人佬坐的车宽敞,草草登上,坐在师父左侧,前面车上的齐世子回顾,看在眼里,喜出望外,吩咐行走,队伍向驿站前进。
齐方兵马过去,宫卿才能把自己人召集在一起。
狗蛋和一个年轻一点的奴隶叽哩呱啦说东话西,突然想起,喊:“草草!草草!”
走在前面的宫卿停步,问二个女人:“刚才还在和你们说话的,怎么不见啦!”
“她,那个救命恩人被马队冲散,好像裹进车队里,车队走后就不见恩人影子了。”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回答。
狗蛋退回十字路口,东张西望寻找一阵,凄怆地说:“又不见啦,叫我怎么对王上回话,草草呀草草,你不喜欢我倒也罢了,为何苦苦捉弄我狗蛋呐。”
“不急,狗蛋,刚才是齐世子的车队,我们向他要人!”
九
车内,师徒说话;
“师父,你怎的到此?”
“听说你来徐王城,特来找你。”
“这车队——?”
“是齐世子癸的车队,世子癸是你师伯燕腾空的徒弟,他从临淄营丘专程来徐国。绕道见我一叙,听我也有意要到徐王城,就稍带同来。”
“师父,茶花也在城内。”
“这丫头也来了!”奇人佬手捋白胡子说:“人说你为偃王而来?”
草草瞬时脸色潮红,垂下眼睑,低低地回答:“师父,我不是为他这个人而来,是为他的事而来。”
奇人佬击掌,连声说好:“为师没有看错了你。当年你们青梅竹马,我已经看出两小无猜,日久情生,但是门户悬殊。我看中你,也是为了他。婚姻一事只是形式,徒儿不必老是放在心中,做人贵在情爱。”
“师父说的极是。”
十
驿站门口,一卫士给齐世子揭起车帘,一卫士侍候世子下车。
齐世子癸正当英年,气宇昂贵,一表人材。他推开卫士,跨大步临近后面车辆,另一卫士已经揭起车帘,世子将其推开,自己俯首招呼:“师叔,请!”
“世子,你太客气啦,你是齐侯世子,我是草民,理应是我来侍候你。”
“癸不敢也,古人云‘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’,师父常说师叔极重情义,我一见就感到如同一体。这位是——”世子癸扶师叔下车后问,火热的眼光又落在草草的身上。
“啊呀,人老事昏,忘了介绍,草草,这位齐世子癸是你师伯高徒,齐地礼义之邦,你喊他‘师兄’。”
草草尚且来得及接口,子由已经伸出热情的手:“师妹,走好。”扶草草下车,草草轻轻地喊:“师兄!”并向世子癸鞠躬行礼,世子癸高兴极了,上前拥抱,草草如泥鳅滑过。
世子癸不以为忤,仍然是笑容可掬:“师叔,师妹,里面说话。”
十一
麦青、狗蛋、带胡子、胖子等几个近卫拥着偃王向驿站奔来。
驿站门口被数名齐方卫士拦住。
胡子、胖子意欲硬闯,和齐方卫士动手,偃王喝住:“不得无礼,退过一边。”
麦青上前对齐人说:“通报齐侯世子,徐偃王登门回访。”
齐世子癸正在和奇人佬、草草畅谈。门卫来报:“徐偃王来访。”
“偃王来啦!请他们进来。”世子兴奋地站立起身。
奇人佬随之立起,说:“世子公务繁忙,我俩告辞。”
“师叔师妹先到后面歇息,驿站我全包下啦,房间空得很,没有闲杂之人会打扰你们,罕大夫!”
堂外进来齐大夫罕明,拱手听命:“世子吩咐。”
“安排我的师叔、师妹休息,任何人不得打忧。”
“是!俩位跟我来。”
“罕大夫前面带路,草草,走!”
草草犹豫。
奇人佬拉她的手,轻声:“走吧,在此见面诸多不便。”
十二
偃王和麦青二人进驿站,过天井,齐世子出堂前迎候。
“俺上午拜会偃王,偃王下午即来驿站相见,足见偃王重义,癸钦佩。”
“世子专程到徐地,我等招待不周,登门问候。”
“岂敢、岂敢。请!”
“请!”
齐世子请偃王进客堂,分坐二旁,麦青左右顾盼,齐世子心疑,动问:“宫卿寻找何物?”
麦青回答:“实不相瞒,我有一妹,在午前十字街口与世子车队相遇时撞散,车队过后,人也不见其影,未知太子有否见遇?”
世子癸一呆,转而冷笑一声:“我说偃王如此关心,原来是为着寻人,此人必是十分的要紧,驿站我包下来啦,无有生人,你们赶紧去外面找吧。”
偃王脸色渐变,麦青对齐世子分辩:“世子不要误会,偃王登门自有一番诚意,我顺便寻找小妹,也非偃王之意。”
齐世子癸:“那是,偃王情义,癸已心领,我身子有些些累,犹恐失礼,改日我再拜会偃王,宫卿以谓如何?”
麦青无语。
偃王起身:“世子既然身子不适,我让太医过来看看。”
“不用,不用,睡一觉就好。罕大夫!送客。”
偃王、麦青悻悻不乐,走出中门。
齐世子癸在堂内大声说:“偃王,我明日回国。你们不要忘了,周穆王十月十五日登位,我们到洛阳见。”
十三
驿站的一间厢房。
草草问奇人佬:“师父,偃王来啦,我们为何不见?”
奇人佬环顾左右,低声问:“我来问你,你是重在兴徐国,还是重在亲偃王?”
“师父不是常常教我,国家事大,个人事小,草草听师父教训。”
“那就是了,你感觉到齐世子对你青睐的眼光吗?”
草草垂下头。
“此时,偃王见到你,必定反常,齐世子心中如何!我担忧双方产生不必要的隔阂。这次齐方是代西周传话,周穆王在十月十五日登位大庆,四海之内诸侯、方国都去洛阳敬贺。偃王已经答应赴约,此去前途艰险哪!”
“师父,西周屡屡征伐我国,口口声声斥我为东夷徐戎,偃王岂可答应身临险境?”
“不去也不行,周穆王年轻气盛,他要登高一呼,是四方响应,徐国就危在旦夕。这次就要看偃王的胆量和才略了,既不能得罪西周,又要维护我徐国、保一方平安。”
“师父,只要为徐国平安,为偃王出力,草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。”
“好!草草跟为师先去周游列国,为偃王铺路。”
十四
徐王宫内。
太王跪坐案几,翻阅竹简。巫爷玩赏青铜器“虎尊”。
偃王忧忧不乐,在室内苦转。
太后姜氏亲自端“鸡枣汤”侍奉太王。
“太王,乌王其许在堂外求见。”太后说。
“他已经是你的干儿子,此地也不是内室,不必多礼。”太王说。
太后喊:“玳奶奶,传乌王。”
乌王其许和偃王差不多年龄,只是和偃王站立一起,显得稚嫩一点而已。
“其许见过太王、太后、偃王、巫爷。”其许跪拜在地,连连叩首。
玳奶奶笑呵呵地说:“太王已经封你为乌王,还不改口称父王、母后、王兄、叔王!”
“多嘴!”太后的骂声充满喜悦。
“乌王,你进宫来后,如何消遗日子。”太王问。
“禀父王,儿臣骑马、射箭、狩猎。”
“偃王,乌王,一文一武,相辅相成,不过,抽空也要多读书文,立大志者必通古今未来。”
“谨遵父王训诲。”乌王其许顿首。
偃王微微皱眉。
太王站起身来对其许说:“你父亲当年和你差不多大小,跟随先祖驹王西讨济于河。那一次大战,只因我方内讧,数万军士残留无几。你父亲命大,得以生还。当年逃回还有一将,就是现在人称‘奇人佬’的徐唤。”
偃王吃惊:“奇人佬名叫徐唤!”
巫爷:“论资排辈是你的叔爷。”
“说起徐唤,同宗同源,徐氏一体,自那一次远征失败,对内乱深痛恶绝,我三番二次去请他回宫,他真心诚意对我说,绥儿,你好自为之,我在山野同样为徐家出力,此时我不细说,日后自见分明。”
十五
车队进入齐地,道路格外宽阔。
齐世子癸座车换成四马大乘,他邀请奇人佬和草草同乘一车,自己坐主位,奇人佬师徒对面相陪。
“不错,自从太公尚分封到齐,至你父亲乙公已经三代,三代操持,因其俗,简其礼,通商工之业,便鱼盐之利,人心所向,齐侯称雄东土,世子前程远大。”奇人佬数说。
世子癸奈不住兴奋,其豪情壮志溢于言表:“师叔评论极是,当年管蔡作乱,成王年幼,周室降命于我的太公,东至海,西至河,南至穆陵,北至无棣,五侯九伯,实得征之。”
“东至海,不虚,西至河,河东河西,几近西周岐山,管到西周祖根?”草草似嘲笑似戏谑地插嘴。
“有事则可管,这是天子许诺,非同儿戏。”世子癸是认真的。
“世子,我,草草都是山野庶民,不懂礼义,我们送到地头,让我们回去吧!”
“那里,那里,师叔师妹是我贵宾,师父生前也是如此说,山野庶民不与王亲贵族交往。我父亲三次登门,披肝沥胆相邀,终于被我父亲诚意感动,勉为其难。十多年来,承蒙教诲,助我成人,其恩似海。此次有幸,见着师叔师妹,如同见着师父,让我款待一年数载,表表心意。”
十六
羽山,原始森林起伏连绵,参天的古树一棵挨一棵,一层包着一层,有的树身上缠绕着难以数清楚的藤条,从树的根部一圈圈缠到树顶,然后从树顶上垂吊下来,在大树间攀附交叉。树下深厚柔软的苔鲜落叶,芬芳潮湿的空气里传播着松涛与鸟语。
山涧,古老的大树盘根结节,纠缠在山涧的水面,遮蔽着阳光,封锁着云雾,呼啸的飞瀑,还有森林深处阵阵的阴风,传来野兽隐隐的吼叫。
沂水边一处坡地,草木砍尽,架成连环的棚屋。平坦空地上集结着几千徐国将士,一年一度大规模围猎拉开序幕。
高有丈余的木架板台,偃王和乌王其许、宫卿麦青、将军子璋几人站在台上,台脚下站着廿来个徐国将领,其中有胡子、胖子、狗蛋、茶花,狗蛋两只手分牵着一黄一黑两条猎狗。
高处一大棚,棚子里铺毡毯。
一群女官女兵丫环簇拥着王后娟子面对羽山,面对大军,看景看热闹。
各路人马分别按指定的路线进山。
棚屋间的路上,茶花无精打采地回到高处。
雁飞:“怎么是一个人回来,偃王呢?说好他不上山的。”
“回禀雁御领,王上临时决定上山,命茶花回来告诉王后,说请王后放心。”
王后娟子沉默一阵,自言自语地说:“偃王近几天经常显露恹恹不乐的神情,难得有这份雅兴。”
茶花口快:“王上有心病。”
“多嘴!”雁飞大眼圆瞪大眼看视茶花。
娟子不动声色,接着说:“愿他满载而归,开开心心。”
山中传来,猛兽嘶叫,人声呼喊,
十七
沂水悠悠。
王后和雁飞骑在马上散步,一队女兵远远地跟随。
“雁御领,我跟你商量一件事。”
“王后尽管吩咐,商量不敢当。”
“把茶花这丫头给我使唤。”
雁飞吃惊,婉转地说:“王后吩咐不敢不从,只是茶花粗野——”
“她有武功,可以更方便保护王上和我。”
雁飞无言。
十八
齐都营丘。
街道宽敞,商旅整齐有序,行人客气礼让。
“师叔,师妹,你们说住那里好,一处是我世子府第,屋宇宽广,门客成群;一处是驿馆,是接待京都或各路诸侯来齐地传递或办理公事;一处是学宫,四海博士讲学,五湖学子求学云集之所。”齐世子癸在车上边问边解释,眼睛滴溜溜在草草身上转。
草草故作不见,眼睛看着师父,奇人佬沉思默想一下,说:“方便的话,住驿馆吧。”
“师叔,齐地没有不方便的事。”世子癸豪爽地说。
“去驿馆!”世子癸大声喝令。
十九
四匹马拉的车,既显眼,响声也触耳。
驿馆的馆长已经闻声而出,恭恭敬敬地侍候世子癸下车,卫队自觉地散开拦阻过往行人来往。
“二间上房!要连在一起的。”罕大夫吩咐馆长。
“连在一起的二间上房只有一套,已经给鲁地来的曲大夫住着。能不能安排近一点的二间上房?”馆长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,说话小心翼翼。
罕大夫暂不回答,眼睛看着世子癸,世子癸眼睛看着奇人佬,奇人佬不客气,直截了当地说:“我师徒俩一男一女,两间连在一起方便。”
世子癸立即亮起眼,也不叫罕大夫说,自己直接下令:“叫曲大夫搬出去,一个大夫住二间上房,他自己不想想。”
馆长颠着屁股马上进去找鲁使曲大夫商量。
曲大夫矮小个,人挻精明,一听是齐世子的贵客,也就没有二话搬到别的上房。
师徒二个赤手空空,在世子癸、罕大夫等官员的陪同下,跟驿馆馆长进入上房。
馆中驿卒送来了新的被褥和一应日常用品。
临走,世子癸说:“罕大夫,这几天你陪同我师叔、师妹走走,到世子府支些贝钱,给我师叔、师妹置办新衣鞋袜。”
“是!”罕大夫低头拱手听命。
二十
草草在洗脸,奇人佬在洗脚。
“师父,你一来就叫人家让房,是不是过份了一点。”
“谁叫他从鲁地来,齐鲁如两根钉子敲在我徐国大门口。只有能使鲁和齐有龇牙咧嘴的机会,我丝毫都不能放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