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夫根深葉茂,源遠流長,固理之所必然者也。然不培其根,恐深者失其為深,不溯其源,將遠者忘其為遠矣。
粵我徐氏於漢靈帝間,始祖自海州沙河奉命膺東莞姑幕文教後,終於斯、葬於斯,入鄉賢亦於斯,因入籍焉。考之族譜,入鄉賢者三人,累代業儒歷歷可證。葉雲茂矣,曆漢晉唐宋,越元明以及於今,問世也五十有七,計年也千有餘歲,源亦遠矣。
所可惜者,遭元年紅巾之亂,吾族人自沂城南關四散奔逃者不知凡幾,而能志先人之墓,所識宗族之故里者,果何人也?故雖有嘉靖癸醜進士耀宗,萬曆庚子解元光前,隴西主薄洪啚之重修,不過續我逵祖之支譜而已。間有幾處詳載某人遷入某府,某人徙居某縣者,當時不及考察,後人亦無如何爾知。
國朝雍正三年,松林大成、榮仁莊璋、徐家窪庠生珽、又接續重修,鐫諸棗梨板,藏沂城南頭祠堂之內。庶幾根源有證,而支派分明矣。
孰意祠堂遭回祿之災,吾族之貧窶日甚,於是不才族人,將塋中地、祠堂基典賣無存。地遠人遙,孰知過而聞之?更可憐者,榮仁所存之譜,遭乾隆三十六年之水溺,松林所存之譜,被乾隆四十六年之火焚,是時也,寒族之根源幾泯矣!
方志總角時,我祖言念及此,每至泣下沾襟沖人,未解而竊自笑焉。祖因提耳命曰:徐氏家譜,元末失迷已多,賴吾父與族人共續,始知莒沂兩郡之同姓,大抵皆逵祖之後裔。
今之譜有失,而一脈之人覿面不知誰何者有之,孫弟其祖叔兄侄者亦有之,不親不睦則錯亂顛倒至於此極。吾族之有心者,或存抄謄、實錄亦未可知。汝用心讀書,功名不必優也,若能訪的真譜,令吾族之根源、支派井井有條,即吾門之孝子。當時不知此言之悲與用意之深且遠也。
延至嘉慶辛酉歲,臘祭之夕,父老相聚,談及於斯,猛想先祖遺言,不禁面熱內慚,汗出而食不下食也。遂邀堂兄光熙,於正月初旬,登山涉水,細訪同族,竟自婦女篋中得之。觀原本上下似有脫落,因易其規模,抄錄成冊,珍而藏之。從此素相識者。儼如骨肉之親,居之遠者亦有相關之誼。非無各處細讀,逐地皆到之。念弟家貧親老,願不能隨。
又遷延二十餘年,至道光癸未九月間,與松林隆庵相遇,同族之家,言及塋地某人典某人轉典,祠堂基誰家賣誰家未賣,神主幾位僅存其一,意欲續家譜,重整數事,苦無其侶。翁雖有志,恐年高力憊,不堪跋涉,予直應之。曰:固無妨也。所可喜者,君年尚幼,何以歷歷知之?若此始,謂松林老譜雖被火焚,未焚之前吾祖恐有失迷抄謄一冊,載之甚悉,以故知之。事時得聞此言,不啻重見天日,無刻不神馳左右。至十月上浣,遂負譜到松林,兩兩相質,殘缺者補之,舛錯者更之,裏居世系瞭若指掌。何異乎枯木重榮,凅流之複達也哉!臨行相期逐處續譜,整理神主,修始祖塋,贖回塋地,稽考祠堂,立族譜碑,定于某日同行。
所可笑者,初到一處,平素相識之人視為無關緊要,稍不嫻習之輩多疑,因故就食,甚有以僧道乞丐目我者也。隆庵之志即此已灰,而吾亦悵悵然在騎牆間矣。幸至浦陽遷牛嶺埠莊有五十三世人諱遠字道明者,見吾兩人厭厭不振,遂正襟而言曰:從來創大業者,不懷小怨,幹公事者,不藏私忿,今君所為,豈一家一人之細事,何竟欲投鼠而不忌器乎?且明知同譜,而不願續者,是即先人之不才子也,斥之何憾!於是更邀數人,候期前行,時則有若光熙也,惠遠也,隆庵不暇則有替行者之茂仁,隆基、光熙有故也有代勞之思清、存恕,予則獨伴數人,兩曆寒暑,無少休息。
續譜上錢事將有成。不料有布散流言者,謂我等假公濟私,因是所上錢文已附者瞿然若失,未收者堅含不吐。是時也,皆面面相窺,莫可如何。遠兄稔知其故,因慰我數人曰:我已近者親告,遠者寄語,熟處道以書信,生鄉期必親往,功成在望,君何慮焉。果于大節臨邇之時,邀我與隆庵,不辭風霜,徑往遠鄉一走。而族人忘冬盡春初之艱辛莫不奮然而樂輸,轉瞬之間,地已贖矣。其餘數條,雖所需尚多涼亦無難成也。噫,倘族中不有如是高人顛危之木,根將何以培植,濫觴之水源將何以流通哉!不知始末者,往往歸功於予,予必敬白之曰:堂堂數大事,隆庵興起於前,遠兄成全于後,使我無愧於先人。可貽於後昆者,皆若人之力也。籍非然者,予將受逃之罪矣,功何有焉?今也不辭固陋,細序顛末,使後人繼此而興者,務以承先啟後為念,莫以無隙避嫌居心,縱有無故之狺狺,亦須聽之若藐藐。若更以祖宗雖遠祭祀不可或疏,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,兩言為培根溯源之道,微特一家之慶,即吾闔族之慶也。
大清道光五年歲次乙酉四月初八日
榮仁莊五十三世人 光燦 書于松林書室
族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