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孺子(名稚,字孺子,97—168年),东汉时期著名高士,以“恭俭义让,淡泊明志”闻名于世,其事迹被历代史书、文献反复记载,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“道德楷模”与“隐逸君子”的典范。
正因如此,关于其故里的考证,不仅关乎历史事实的厘清,更涉及对地方文化源流的尊重。

“徐孺子故里为北沥村”的说法,近三十年来,被北沥村徐反保等人不遗余力的对外宣称,北沥村孺子公寓大门前公然挂出了“徐孺子故里”招牌,甚至被部分地方文献或网站引用。然而,若回归历史文献本身,结合正史、笔记、方志、谱牒等多类史料考证可知:这一说法并无任何早期文献依据,实为后世附会而成。

本文将从文献考据、历史背景、实物佐证三个维度,系统驳斥“北沥村为徐孺子故里”说,还原历史本真。
一、早期文献的“集体沉默”:从东汉到明清,无一字提及“北沥村”
考辨历史人物的故里,最核心的依据是同时代或近世文献的直接记载。徐孺子生活于东汉中后期(97—168年),其事迹在东汉末年即已被官方史书收录,此后从三国至明清,历代文献对其生平多有详述,但所有记载中均未提及“北沥村”与徐孺子的关联,甚至“北沥村”这一地名本身,在早期文献中亦无踪迹。

(一)正史:从《东观汉记》到《后汉书》,徐孺子故里的“早期记录空白”
东汉灵帝末年,官方修撰的《东观汉记》是记载徐孺子事迹最早的文献之一。该书由班固、蔡邕等学者编撰,专记东汉历史,其中明确提及徐孺子“豫章南昌人”(豫章为东汉郡名,南昌为郡治,今江西南昌),但未言及其具体里籍(即县以下的乡、村)。
这一记载虽简略,却为后世正史奠定了基础——三国吴人谢承编撰的《后汉书》(已散佚,今存辑本)、东晋袁宏《后汉纪》、南朝宋范晔《后汉书》等,均沿用“豫章南昌人”的说法,且均未提到“北沥村”。
范晔《后汉书·徐稚传》是现存最完整的徐孺子传记,其中详细记载了他“屡辟不就”“悬榻待贤”等典故:“徐稚字孺子,豫章南昌人也。家贫,常自耕稼,非其力不食。恭俭义让,所居服其德……陈蕃为豫章太守,以礼请署功曹,稚不免之,既谒而退。蕃在郡不接宾客,唯稚来特设一榻,去则悬之。”全文近500字,详述其品行、交游、事迹,却始终以“豫章南昌人”定位其籍贯,无一字涉及“北沥村”。
范晔编撰《后汉书》时,距徐孺子生活的时代仅300余年,且广泛参考了《东观汉记》《谢承后汉书》等早期史料,若徐孺子确有具体故里如“北沥村”,不可能不在传中提及。
此外,三国魏蒋济《万机论》、西晋华峤《汉后书》(已散佚)等文献,亦曾记载徐孺子事迹,同样未涉及“北沥村”。这些正史文献的“集体沉默”,绝非偶然——若“北沥村”确为徐孺子故里,在东汉至南朝的史料中不可能毫无痕迹。
(二)笔记、类书与谱牒:私人记载与文献汇编的“一致佐证”
除正史外,私人笔记、类书、谱牒等文献对徐孺子的记载,同样未提及“北沥村”。
南朝宋刘义庆《世说新语》是魏晋南北朝时期著名的笔记小说,书中多次提及徐孺子,如《言语篇》载“徐孺子年九岁,尝月下戏,人语之曰:‘若令月中无物,当极明邪?’徐曰:‘不然。譬如人眼中有瞳子,无此必不明。’”虽为轶事,却可见其在当时的文化影响力;
南朝梁刘孝标为《世说新语》作注时,又补充了《海内先贤行状》《豫章记》等史料中的徐孺子事迹,明确其“豫章南昌人”,但仍未提及“北沥村”。
东汉应劭《风俗通义》是记载汉代风俗的重要文献,其中提及“徐孺子墓在南昌城南”,却未言及其故里所在;
北宋《太平御览》是宋太宗敕编的大型类书,辑录了前代数百种文献,其中关于徐孺子的记载均引自《后汉书》《世说新语》等,同样无“北沥村”字样。
徐氏家族自身的早期谱牒(如唐代以前的《南州徐氏谱》)虽已散佚,但从宋代以后的重修谱牒(如南宋《徐氏家乘》)来看,均以“豫章南昌”为徐孺子籍贯,未提“北沥村”。
(三)地方志与大型类书:明清方志的“明确否定”
地方志是记载地方历史、地理、人物的核心文献,而南昌地区的方志从明代开始即有系统编撰,其中均未将“北沥村”与徐孺子关联。
明万历年十六年,范涞主修的《新南昌府志》是现存南昌最早的府志,该书《人物志·高士》专设“徐稚传”,仍沿用“豫章南昌人”的说法,并记载其墓在“城南”(今南昌市十字街一带),未提及北沥村与徐孺子有任何关系。
此后,清康熙《南昌府志》、乾隆《南昌县志》等方志,虽对徐孺子事迹多有补充,但关于其籍贯的记载始终与早期文献一致,无“北沥村”之说。
大型类书方面,明《永乐大典》辑录了宋元以前大量散佚文献,其中关于徐孺子的记载达数十条,均引自《后汉书》《世说新语》等,无一字涉及“北沥村”;
清《四库全书》收录的历代徐孺子相关文献(如《后汉书》《后汉纪》《太平御览》等),同样未见“北沥村”与徐孺子的关联。
从东汉《东观汉记》到清代《四库全书》,时间跨度近1700年,涉及正史、笔记、类书、方志、谱牒等数十种文献,所有记载徐孺子的史料均未提及“北沥村”——这种“集体沉默”足以证明:“北沥村为徐孺子故里”并非历史事实,而是后世凭空附会的说法。
既然早期文献均未提及“北沥村”,那么“徐孺子故里为北沥村”的说法究竟源于何处?考诸史料可知,这一说法的最早“依据”,实为明代万历年间一篇为满足政治需求而刻意附会的文献——南昌县八品儒学训导张正蒙所撰《荫高士后记》。
(一)万历祭徐礼的推行:“找后裔”的政治任务
明万历二十年(1592年),江西提学副使朱廷镒提出:“徐孺子为豫章高士,其德可风世,宜仿山东祭孔之制,在南昌立祠祭祀,以兴教化。”这一建议得到朝廷批准,随即成为南昌地方的重要文化工程。
然而,祭祀需有“奉祀人”——按古代礼制,祭祀先贤需由其后人主持,以体现“慎终追远”之意。朱廷镒遂下令南昌地方官员“寻访徐孺子后裔,以承祀事”。
当时南昌县八品儒学训导张正蒙奉命承办此事,却面临一个难题:徐孺子生活于东汉,距万历年间已近1400年,其直系后裔早已散落全国各地,南昌周边徐孺子后人村庄较偏僻,一时难以查找考证。
为完成这一政治任务,张正蒙不得不“寻踪溯源”,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南昌县境内的北沥村。因为北沥村徐樟(字雪窗)在自己村庄修建高士亭远近闻名。就根据北沥村徐氏家谱记载,该村徐氏自称“徐孺子后人”,但无早期文献佐证。张正蒙为“交差”,遂在其所撰《荫高士后记》中称:“先生始居之南昌北沥”这便是“徐孺子故里为北沥村”说法的最早源头。
(二)《荫高士后记》的“附会本质”:为任务而造史
张正蒙的《荫高士后记》并非严谨的历史考证,而是为满足“找后裔”需求的刻意附会。这一点可从三方面佐证:
其一,文献依据缺失。该文未引用任何早期文献(如《后汉书》《世说新语》等)证明徐孺子与北沥村的关联,仅以“北沥村徐氏自称后裔”为由下结论,属于典型的“以今证古”,缺乏史料支撑。
其二,与北沥村开基祖记载矛盾。北沥村自身的家谱(如清代重修的《北沥徐氏宗谱》)收录了元代学者虞集所撰《永愚公重修族谱序》,其中明确记载:“北沥徐氏始祖徐汝贞,是徐孺子儿子季登的三十七世。”南昌府志收录的明代熊浃《高士亭记》亦印证了这一点:“徐永愚是徐樟六世祖”。
徐汝贞为南宋人,距徐孺子生活的东汉已近1100年,北沥村徐氏的开基时间与徐孺子时代相差千年,显然不可能是其故里。张正蒙撰写《荫高士后记》时,不可能未见这些记载,其刻意忽略矛盾,实为“为任务而附会”。
其三,后世方志的“摇摆”与纠正。
清代部分版本的《南昌县志》曾沿用张正蒙之说,记载“徐孺子为北沥村人”,但这属于“以讹传讹”——民国时期,南昌徐孺子家族(据《南州徐氏宗谱》记载,该家族为徐孺子直系后裔分支)出面澄清,指出“北沥村徐氏与吾族无涉,张正蒙之说乃附会”。清嘉庆1801年与民国二年1913年,江西50余县市500多支徐孺子后裔合修南州徐氏宗谱,二次均将北沥支排除在外。
此后,2000年后的地方志(如《南昌市志》)与江西省档案网站等,均纠正了这一错误,重新认定徐孺子为“南昌人”,未提北沥村。
可见,“北沥村为徐孺子故里”的说法,本质是明代万历年间为推行“祭徐礼”、寻找奉祀人而产生的政治附会,并非基于历史事实的考证。
除文献考据外,历史遗迹、实物佐证也是判断故里的重要依据。若北沥村确为徐孺子故里,两千年来必然会留下相关遗迹(如故居、墓葬、碑刻等),并吸引文人墨客凭吊题咏。但事实上,北沥村至今无任何与徐孺子相关的早期实物证据,也无历代文人凭吊的记载。
(徐孺子与陈蕃对榻交流图)
(一)无早期遗迹:汉墓、唐碑“零发现”
徐孺子生活于东汉,若其故里在北沥村,该村或周边应存在东汉时期的墓葬、遗址,或唐代以前的纪念性碑刻。但截至目前,北沥村及周边区域的考古调查与发掘中,从未发现东汉时期的大型墓葬或与徐孺子相关的文物(如印章、铭文砖等)。

反观南昌市区(东湖区、西湖区),则有明确的徐孺子遗迹记载:《水经注》载其墓“赣水西历白社,之西有孺子墓,北历南塘,塘东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”,唐代王勃《滕王阁序》“徐孺下陈蕃之榻”未提及“北沥”;
宋代《舆地纪胜》记载南昌城内有“徐孺子祠”,为东晋时期所建;明清时期,南昌城南的“徐孺子墓”“高士亭”多次重修,有大量碑刻留存(现存于南昌孺子亭公园)。这些遗迹与早期文献记载相互印证,而北沥村无任何类似遗迹,足以说明其与徐孺子无关。
(二)无文人凭吊:历代题咏“无踪迹”
徐孺子作为东汉高士,历代文人对其多有凭吊咏诵。从三国时期的曹植(《赠徐干》诗,虽非直接题徐孺子,但提及“豫章高士”),到唐代王勃、李白(《豫章行》有“徐孺宅前湖水东”),再到宋代苏轼(《徐孺子祠堂》诗)、黄庭坚,均有诗文提及徐孺子及其在南昌的遗迹,但无一人在诗文中提及“北沥村”。
(曹植)
若北沥村确为其故里,如此多文人墨客不可能“集体忽略”——毕竟,凭吊名人故里是古代文人的常见行为。例如,杜甫故里(河南巩县)、李白故里(四川江油)均有大量历代文人题咏,而北沥村在这方面的“空白”,进一步证明其与徐孺子无关。
(三)无官方认可:历代政府“未提及”
从东汉到明清,历代政府对徐孺子遗迹多有保护:东晋时期,豫章太守在南昌城南徐孺子墓建“思贤亭”“聘君亭”;唐代将其墓列入“官修古迹”;宋代多次重修祠堂,并设专人看管;明清时期,南昌府志明确将“徐孺子墓”“高士亭”列为“地方胜迹”。但所有官方文献、批文均未提及“北沥村”有徐孺子遗迹,更无“保护北沥村徐孺子故里”的记载。
若北沥村确为东汉高士徐孺子故里,且有两千年文化底蕴,何以历代官府无一砖一瓦之保护,无一碑一祠之遗存?曲阜孔府历2500年而古迹森然,古墓十万,一草一木皆文物,皆因世代尊崇、官民共护。徐孺子名垂青史,豫章人杰,若真为北沥所出,三国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官府岂能漠然置之?
北宋景佑元年(1034年),范仲淹任睦州知州期间,主持重修钓台严子陵祠堂,并撰写《严先生祠堂记》,文中“云山苍苍,江水泱泱,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”成为传世名句。
万历三十二年(1604年)重修时增建刻有楹联的石牌坊。
现存文化遗迹涵盖余姚“高风千古”石坊、严氏宗祠一本堂及富春江畔的钓台建筑群。
真文脉必留痕,伪托者终露怯。徐孺子之风骨,岂容无根之乡妄占?

这一事实足以说明:“北沥村为徐孺子故里”的说法,不仅未被早期文献认可,也从未得到历代政府的承认,实为后世少数人编造的“伪历史”。
四,徐孺子故里在南昌市区的三处故宅地理位置
(一)沙村祖屋
徐孺子出生在沙村,位置在今天的南昌市下沙窝附近。
唐代杨巨源《送章孝标校书归杭州因寄白舍人》诗云:若访郡人徐孺子,应须骑马到沙村。
明天启内阁首府南昌县向塘人刘一燝《重修高士祠记》:“先是,孺子世居沙村,後以東湖雲水,遂遷宅其上。”
刘一燝官居一品,相当于现在的国家总理,张正蒙官居八品相当于现在的一个中学校长,不任是社会地位与学识,张正蒙岂能与刘一燝相提并论?
徐孺子在外游学十三年归来以后,近而立之年,因羡慕西汉梅福的高风亮节,就在今天的南昌市的十字街梅尉廨旁结草庐而居30年,徐先生在这里躬耕种园,传道授业,推广教化。
1,每月召集乡民“月旦评”评判每人的道德行为;
2,教乡民将农具集中在一起建立“公器局”,互相按需使用,降低成本提高生产力;
3,徐先生亲采草药设立“义药坊”让贫弱者能得到及时治疗。
4,发明编架养鸡与巨竹引水等先进农业技术,免费传授豫章乡民。
5,向陈蕃建议打击豪强,推行“授田制”,丁男二十亩,丁女十五亩,“十抽一”轻赋税。
6,将文字刻在青石板上,让乡民在田间地头也能学习。
颜真卿《豫章徐氏族谱序》:“卜宅于梅尉宅旁。”
《洞仙传》:“孺子少有高节,追美梅尉之德,仍于福宅东立宅。”
涂廙《古今志》:“在梅福宅东,陈蕃为迁于塘东东湖南小洲之上”
(徐孺子在梅廨徐庐推广教化AI制图)
万历15年,南昌知府范涞重修徐孺子墓,兵部左侍郎南昌县武阳人万恭作《高士墓碑记》,并捐银三十两,修建“南州高士寝路”石门牌坊。
乾隆十八年(1753年),南昌知府张照乘等官员在徐墓旁边立〝 高士菟裘”牌坊。菟裘是指处士告老返乡退隐的地方。
(三)东湖故宅
156年,陈蕃贬任豫章太守,与徐孺子常倾心交流,互相拜访,惺惺相惜,陈蕃知孺子之志,他们缅怀先贤澹台灭明先生在东湖讲学的遗风,陈蕃就在东湖小洲上(今天的南昌市东湖区百花洲区域),建了讲经台与义学馆,徐孺子为了方便讲学,迁居于此12年,至72岁辞世葬回了十字街自家菜园地。
《水经注》:“赣水西历白社,西有孺子墓,赣水又北历南塘,塘东有孺子宅,湖南际小洲之上”
顾野王《舆地志》与《與地纪胜》等也有类似记载。
五、结语:尊重历史,摒弃附会
通过对文献、历史背景、实物佐证的系统考证可知:“徐孺子故里为北沥村”的说法,无任何早期文献依据,其起源是明代万历年间为满足“祭徐礼”政治需求的刻意附会,且与北沥村自身的开基祖记载、考古发现、历代文人题咏均存在矛盾。
历史考据的基本原则是“以最早文献为准”——徐孺子生活于东汉,距其时代最近的《东观汉记》《后汉书》等文献均明确其为“豫章南昌人”,这一记载应被视为最可靠的结论。北沥村作为南宋以后形成的村落,与徐孺子时代相差千年,所谓“故里”之说,实为对历史的误解与附会。
如今,地方文化建设日益受到重视,但“文化寻根”需以历史事实为基础。摒弃“北沥村为徐孺子故里”的错误说法,不仅是对历史的尊重,更是对徐孺子“恭俭义让”精神的传承——唯有基于真实的历史,地方文化才能真正焕发生命力。
